锦瑟
李商隐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一生无题,心事难题;我落款名隐,留残荷听雨
锦瑟声声悲咽,我不知晓它为何弦数五十。但是这五十弦之中,每一弦都隐藏着年少时候的美好年华,都隐约让人联想到那年长安城桃花微雨,那人庭前抚琴的身影。庄周在他的梦中为了那只蝴蝶而迷惑不已,不知是蝴蝶梦到了他还是他梦到了蝴蝶,望帝眼看江山衰败化作杜鹃一次又一次的悲鸣,直到咯血。沧海深处鲛人为了思念的人望着明月泪流不止,那沧海茫茫,不知是海水还是鲛人的眼泪,蓝田的那一缕青烟被你握在手中,或许会变成一块暖我心间的美玉。这些感情都早已成为回忆,早已不可回去,再回忆时却只能感叹时光蹉跎,恍惚惘然!
这样一首小小的《锦瑟》,或许只是当年李商隐夜中的一声幽深的感叹,却让千百年来后世诗家百姓争论不休,诗中所表现的情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如此浩荡历史长河,文人大家辈出,却无一人能读懂一首《锦瑟》。“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年华。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因为这样一首小小的《锦瑟》让著名文人元好问曾作诗感叹,从他这首诗中也可以看得出历代文人墨客名家大儒对于《锦瑟》的又爱又恨。
《锦瑟》是李商隐为自己编织的一场虚无缥缈,诡谲旖旎的美好梦境。他好像一只小小的孤寂的蝴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微微振翅,描绘出属于自己的一幅画卷,却不想这短短几个字竟然掀起来滔滔数百年犹未平息的历史波澜。这首诗中所记所忆,至今无解。
有人说这是通过描写李商隐心中的香草美人借此来感叹晚唐江山的风雨飘摇。《桐城吴先生评点唐诗鼓吹》中云:“此诗疑为感国祚兴衰而作。”李商隐所处的唐朝,早已不是李白眼前所见的盛世,那时的晚唐经历了安史之乱等一系列的动乱,早已让她当年的繁华蒙尘,动乱像极了狂风,将李白绣口一吐的半个盛唐席卷而去,留下的只剩下杜甫笔下的“烽火连三月”。当时牛党与李党斗争不休,朝堂之上一片混乱,皇帝昏庸,节度使割据一方,百姓流离失所,这让当时刚刚踏入仕途的李商隐感到愁绪满怀。“一弦一柱思华年”或许他思的是往日大唐时期的繁盛与光辉。
又有人说,这首诗是李商隐悼念亡妻所作。朱彝尊曰:“此乃悼亡诗也。意亡者弹此,故睹物思人,因而托物起兴也。”当时李商隐年轻气盛,进京一举中第,被当朝权贵王茂元看中,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于他,从此两个人共剪西窗烛,好似一对快活无比的神仙眷侣。但就在李商隐以为自己自此可以平云直上,可以在晚唐的政治舞台上一展宏图,挽救危亡的政局时,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当时牛李二党斗争正盛,朝廷百官纷纷选择阵营站队,而李商隐因他年轻气盛,成为了朝中少有的中立派,不久就被排挤出朝廷,祸不单行,一直默默陪伴他的妻子也撒手人寰,李商隐或许是感念亡妻才作了这首诗。
还有人说,这首诗是李商隐顾影自怜,感叹自己时运不济之作。《围炉诗话》中言道:“人自别离,却怨画舸。义山忆往事而怨锦瑟,亦然。”盛唐时期“李杜”中李白只用一次相会便换来当时早已位极人臣的贺知章青睐,并称赞他为“谪仙”,第二天便被唐玄宗封为翰林供奉,留下了“金龟换酒”的佳话。而被世人称赞为“小李杜”之一的李商隐,却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的一生一直处于飘摇零落之中,像极了那随风飘荡的黄草,一生孤苦,所有陪伴他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离他而去,只留他一人面对世事无常,人间凄苦。
但在我看来,这时间如流水,岁岁年年岁岁,我们像是尘埃在人世间沉浮,无论是多么让你无法释怀,多么刻骨铭心的人事物,都会将会被岁月的这一江春水冲刷殆尽。古人传言黄泉深处有一河,名为忘川,故人至此饮下一杯忘川水便忘却前世今生,不再挂怀。但人们却忽略掉人世间的忘川水,这人间的忘川水啊名字就唤作“岁月”。李商隐一生作了无数的诗词,近半数为“无题”,或是他的心事难题,或是这心事太过沉重,这字字之间竟无一字能概括出他的愁绪。其实在他看来,或许人间的际遇大都相似,离别也好,重逢也罢,都不过是儿女情长,仕途庙堂,他们大都相似,不过是再也回不去的锦瑟年华。这些或苦或甜的时间碎片组合在一起,竟叫不出名字来,只有一丝苦意凝在喉间,李商隐只得为它草草的起了一个名,叫做“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