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来武夷也姓赣

北京哪家白癜风医院专业 http://www.t52mall.com/
作者:韩小蕙(光明日报原领衔编辑、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我觉得自己变成了那些小飞虫,只想紧紧地黏在保护区的每一株绿树上,每一朵鲜花上,每一片白云上,每一丝雾岚上,每一滴溪水上,每一缕阳光上,以及每一位守山人的心上……武夷第一峰黄冈山一中国的大名山实在是多,即使如此,武夷山肯定也是在列的。然而我敢说,大多数中国人都会认为武夷是福建的山,而并不知晓它居然也姓“赣”。其实该山有21.8%的面积是属于江西省的,而且总面积平方公里的武夷山国家公园,一峰连绵一峰,一岭接续一岭,无数奇峰林立的山头中,最高峰黄冈山是在江西界内,海拔.8米,不仅是武夷山众峰统领,而且在我国东南诸山之中,也有雄居第一的威名。早年我是到过武夷山桐木关的。桐木关是武夷八大关之一,雄居闽赣两省交界处,通关盘山而上可至黄冈山顶。现在的关楼是一个不太高的中式建筑,下面中央是一个倒U型门洞,上面站着一个双翅飞翘的大屋顶,形象有点普通。那年我是从福建那边到关参观的,当时还有人说,大家同志们都跨过去站一站啊,就算到江西地界了。可惜后面的话他没说,我们大家同志们也没往深一层想,那不就是原来武夷也姓赣的红土地之省吗。今天这一趟走到江西铅山县,才得知赣武夷的三代老表们,为这片国家自然保护区(现已升格为国家公园),作出了多么巨大的贡献!白鹇二桐木关城楼下,簇新的公路像山间溪水,仿佛带着“哗啦啦”的歌唱欢畅地流过关门。两旁高立的山头上,油桐、青竹、绿藤、碧草、翠苔、鸟语、花香,景致完全是无缝衔接,大自然才不管你是姓“闽”还是姓“赣”。然而,增加了人的因素,俨然就觉得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了。——却原来,这边有一片山崖做成的大墙,上书斗大的红字“未经批准,禁止任何人进入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下面是同样鲜红醒目的英文标示。回头看,穿着森林警服的工作人员,正一丝不苟地站在岗亭前,一丝不苟地检查核验,一丝不苟地严阵以待,一丝不苟地准备出列,就像将要冲出战壕的将士。——却原来,这边的关楼上,还有一层楼高的一排黑体字“江西武夷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那字相貌很凶的,从高高的城楼上压下来,形成一种不怒自威的压顶之势,很有一种张飞喝断当阳桥的不可冒犯的凛然。——却原来,关楼下面的岗亭旁,还立有两大块一米多高的牌子,红底大黑体白字“禁止松材及其制品进入武夷山国家公园”,“非法买卖调运松材线虫病疫木是涉嫌犯罪行为”。我虽不太知道什么是“松材线虫病”,但可想而知,这是对林木非常严重的一种危害,同时也能触类旁通,联想到其他一切病虫害。这两块牌子虽然只有一米多高,但也给人一种泰山石敢当的威严感,亦让我看到保护区“双肩”上的重担!——却原来,我们今天得以进山采访,也是提前多日就递交了申请,经过层层严格审批的。在这样严格的审批下,赣武夷这片自然保护区,每天只允许5辆车上山,多一辆都不行。为什么呢?是怕惊扰到山上的精灵们。黄腹角雉三我替江西武夷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精灵们幸福着。——你看,那边兴高采烈来的是一只黑熊,看来它是惯犯了,胳膊一抬,冲着保护区饲养的蜂箱伸出毛茸茸的大爪子,轻车熟路地一提拎,就把整个箱子抱走了。它知道里面有自己最喜欢吃的蜂蜜,今天又可以美美地大“甜”一餐了。——你看,那边奔来了一头野猪,小而窄的头颅里面,不知在打谁的主意。全身黑毛厚厚的,像穿了好几层绒衣,个头儿真不小,以至于让我露了个大怯,以为它是黑熊,从此落下一个“指猪为熊”的笑柄。——你看,那边蹦跳着来了一只小鹿,像一个娉娉婷婷的少女,机机警警地抬头看看四周围,然后才放心地翩翩起舞。不,它哪儿是小鹿,而是武夷山特有的黄麂,它可珍贵呢,是国家级保护动物。比它更珍贵的是它的小弟黑麂,这顽皮小弟个头大,胆子却特别小,娇生惯养到白天根本不出门,只藏在山洞里吃斋,念不念佛谁也不知。因为它们的数量太少了,研究数据非常缺乏,因此被称为“世界上最为神秘的鹿科动物”。它们和大熊猫一样是中国特有的物种,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亦被称为“黄冈三宝”之一。我最喜欢的是它们的发型,天然地呈怒发冲冠之势,朝天支棱着,像火焰一样,也不知它们愤怒什么?对谁愤怒?干吗要愤怒?——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黄冈三宝”之二的黄腹角雉来了。真是傲慢啊,迈着帝王般的步子,真有点像拿破仑。当然我说的是雄性雉,它们头上竖着两根蓝色的角,像古埃及皇冠上的翎毛,在今天来说更像路由器上的两根天线。身上披着华美的羽毛,仿佛帝王的大氅。最为奇特的是胸前吊着一个翠蓝底色、上面齐整排列着一指宽红色条纹的肉裙,呈U字形,长至肚腹,花环一样盛开着。奇妙的大自然真能把人惊倒,这种造型,不能不让人立刻联想到奥林匹克运动会的颁奖仪式,获奖的运动员们往往伸着脖子,让颁奖者把缀着奖章的金红色绶带套在他们胸前。有样学样,你不能不承认,我们愚笨的人类,真的可能就是跟黄腹角雉这可爱的小鸟学来的。不过“黄腹角雉”这名字读起来真有点拗口,所以当地人更愿意称它们为“角鸡”“寿鸡”。它的个头比家鸡稍大一点,是年由英国人Google在福建西北部发现并命名的(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别扭呢,敢情是老外的洋腔洋调)。目前这“鸡”在世界上只有只左右,零星分布在我国湖南、江西、浙江、福建、广东、广西等亚高山地区,珍稀程度堪称“鸟中大熊猫”。由于它们的最大密度种群在黄冈山核心区内,因此江西铅山县被命名为“中国黄腹角雉之乡”。——你看,白鹇也迈着优雅的步子走来了。如果说黄腹角雉是皇帝,那么白鹇就是皇后。它从头上的红顶子一直到长长的尾羽,披着一件雪白的斗篷,覆盖着肚子上的纯黑羽毛。再如果说黄腹角雉像拿破仑,那么白鹇就像伊丽莎白女王,娴静从容,心态特别好。我记得曾在福建太姥山的茶丛中见到它,当时手心里托着几粒花生米,它就温良地前来啄食,不急不躁,不争不抢,那时我就爱上了它。赣武夷白鹇比太姥山的要大一些,羽毛更干净,红黑白分明,大概是远离人类的原因。——你看,不得了了,所有的鸟儿似乎都听到了信儿,纷纷都赶来了,宛如过去闭塞乡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围观看热闹一样。光国宝二级的就有凤头鹰、大鵟、普通鵟、勺鸡、褐林鸮……还有斑嘴鸭、环颈雉、翠鸟、冠鱼狗(是鸟不是狗)、黄冠啄木鸟、家燕、烟腹毛脚燕、白鹡鸰、红嘴蓝鹊、北红尾鸲、红尾水鸲、红嘴相思鸟、黄颊山雀、黄眉林雀、冕雀……最后,和黄腹角雉同等级的白颈长尾雉也耐不住寂寞,终于放下国宝一级保护动物的高贵架子,加入了这场森林大狂欢。你就看吧,头顶上,百鸟展翅舞翩跹;你就听吧,众喙放声齐歌唱,本来大山里就绿树婆娑,光影迷蒙,这一下更成为童话世界了。于是从四面八方、大山深处,又跑来更多看热闹者。不,准确地说,是赶来了更多参与热闹的动物们,除了怒发冲冠的黑麂和呆萌可爱的小黄麂,还有藏酋猴、黄猴貂、中华鬣羚、毛冠鹿、豪猪、果子狸、猪獾、鼠獾、华南兔……今天这是怎么了,是动物们的“六一”儿童节吧,众生平等,和睦相处,一个比一个玩得高兴,直看得我目眩神迷,陷入了一种真想投身其中的冲动。这真是个让人艳羡的生灵仙境啊,大山里还有着多达多种植物呢,植被分布的海拔梯度由低向高,依次为常绿阔叶林、针阔混交林、针叶林、中山矮曲林、中山草甸,是中亚热带最典型的植被垂直带谱。还有几百种漂亮得像七彩霞光般鲜亮的昆虫。还有我不愿提及名字的“五毒”,它们虽然相貌丑陋,但也是大自然之子,它们生猛的存在也是环境上佳的证明。可惜我不能再写下去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讲。武夷蒲儿根四赣武夷的大山林中,也并非满目皆绿。当然绿色是背景,是基调,是主旋律,而参与演奏这场绿色交响曲的,还有雪色的条条山溪,金色的斑斑阳光,树影间露出的点点蓝天,以及雨后横跨山崖的煌煌彩虹。负氧离子之多不用说了,人人的肺都被洗得清清爽爽,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脆甜脆甜的了。——我们沿着他的足迹,在大山里寻寻觅觅,他是辛弃疾,这条路是他当年走过的。苏轼与辛弃疾是我心中的两位大神。我最崇拜“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迈,苏东坡的豁达可说是人而为人、笑对人生的最高境界;我更仰景“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壮怀,辛弃疾的家国情怀永远都在子孙万代的心中熊熊燃烧。稼轩先生的一生,首先不是文人,他也并不想做个“一代词宗”,那是他看不上的轻飘飘,他22岁就结集了多人投入抗金的战斗,曾带着几十名亲兵闯入数万金兵的大营,将叛徒张安国捉了回来。可惜他被偏安江南的南宋小朝廷不容,42岁起就被免掉官职,在江西信州(今铅山一带)闲居了20多年,最后终老在这里,至死也未看到北国收复的那一天,也再未回到出生地山东老家。他把自己的忠骨,永远地留在了赣武夷青山怀抱的瓢泉。我们在先生的墓前肃立,献上三炷香,饮尽一杯酒。一片云彩飞过,遮去阳光,“沙沙沙”洒下一阵英雄泪。“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谁家寒食归宁女,笑语柔桑陌上来”……以前背诵辛词时,这些句子都不是我特别喜欢的,因为觉得太闲适、太烟火气了,远不如他的“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如今才明白,原来这是被闲适的稼轩,被迫从将军变身为文人的稼轩,被“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不甘的稼轩。蓦然回首,个人只是微尘一粒,若不幸赶上暗黑时代,即使“弓如霹雳弦惊”的大英雄辛弃疾,也只能无奈地“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我们沿着他们的足迹,在大山里寻寻觅觅,他们是朱熹、陆九渊、陆九龄、吕祖谦,这条路是他们当年走过的。朱熹是南宋时期的大哲学家、教育家,被称为理学大师,其学术思想在中国文化史和思想史上卓有地位,后人评价甚多甚高,此处无须多说。陆九渊的头衔也是南宋时期著名哲学家、教育家,被称为“心学之魁”,他的心学说“主要强调人的本心作为道德主体,自身决定道德法则和伦理规范,使道德实践的主体性原则凸显出来”,恰与朱熹的理学说分庭抗礼。精彩的是浙东学派代表人物吕祖谦,还嫌事情闹得不大,于南宋淳熙二年(),特在赣武夷山脚下的鹅湖寺设了一个局,请朱熹、陆九渊当面辩论,还请来饱学之士陆九龄助阵。史载,四位学问家相与激辩,众多文化名士座下旁听,场面盛极一时。朱说朱有理,陆言陆有道,话锋锐利无比,气势夺人心魄,最后谁也没能说服谁,留下了“理学”与“心学”共存的局面,也流传下史称“鹅湖之会”的佳话。善哉,古往今来,我中华有多少大神级别的精英,又有多少卓然不群的才人,然而哪一位也不可能穷尽真理,因而只能共存,“顿渐同归”,各自贡献出个人的一点认识与发现,涓涓细流,汩汩流淌,从而汇成浩浩汤汤的文明的大河,滋润和哺育民族的子子孙孙。何况目送青天,横览大地,世界各民族亦都创造出了辉煌灿烂的文明与文化,薪火相传,共荣共生,才使我们这个星球能够筚路蓝缕地走到了今天。如此说来,“鹅湖之会”具有了更深广的意义,四位学问大家不仅擦出了学术火花,更碰撞出人类文明之花。四子后人在此建立起“四贤祠”以为纪念,经过千年以来的演变,今天此地已成为供人参观游览的“鹅湖书院”,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古人真有眼光,专会选择好风景好风水,书院背靠连绵青山,被远远近近的绿树环抱着。最外面的大门楼上,依然高悬着古意盎然的“鹅湖书院”四字,一看就非今人所书,据传是清代铅山县令李淳所题。书院内的四贤祠、御书楼、文昌阁、讲堂、碑亭等处,亦在在都有题匾,比如“斯文宗主”“穷理居敬”“敦化育才”“继往开来”等,一匾匾也都是古雅沉静,遒劲厚重,全无浮躁与浮华之气,不由不让人心生敬仰,浮想联翩。整座院落仍完整,全部建筑依然在,其森森古意、琅琅书声、烨烨精气神儿,也都还像庭院内的老树一样,挺着腰杆,开阔胸襟,不卑不亢,沉稳有度地挺立着,向后来人讲述着诸子先贤们的谆谆教诲……——我们沿着三位大师的足迹,在大山里寻寻觅觅,他们是白居易、王安石、李商隐,这条路他们当年都来走过。白、王当年是什么心情,因为丢失了他们的诗文,已渺不可考。唯有李商隐,这位中国最早最优秀的朦胧诗人,留下了一首《武夷山》:只得流霞酒一杯,空中箫鼓几时回。武夷洞里生毛竹,老尽曾孙更不来。这是什么意思?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照他的“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等朦胧诗句,很难言说他的真实心情究竟是什么,但至少从字面上看不出“正能量”。李商隐这个文学气质一流高端的大才子,只因无意间卷入党争,致使一生不顺,困顿坎坷,有时竟到了吃不上饭的极贫地步,简直比杜甫活得还悲苦。他哪儿有心情像今天的我们,不断高声地歌吟山高林密,颂扬潺潺流水?然而重要的,是他来过,让赣武夷更多了一个支点。五对,支点。伟大的阿基米德曾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整个地球。”——我在空寂无人的大山里,踩着坑坑洼洼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路只有两米多宽,地面上的成分是土和碎石渣,时不时还会被大一些的石块绊一下,这种路,20世纪80年代以前很普遍,这几十年已经渐渐陌生化了。走得我的膝盖好辛苦,脚好疼。为了不干扰动物们、昆虫们、植物们的生活节律,保护区里坚持不修新路。没有文件硬性规定,这是守护者们自己的选择。结果,辛苦的是他们自己,困难的是他们自己,麻烦的是他们自己,但是他们心甘情愿。如今这里的守护人已经薪火相传到第三代,三代人坚守着相同的“支点”。程林,保护区科研管理科科长,算是“护二代”。恰好姓了一个“程”,父亲给他取名“林”,谐音“成林”,表达了“护一代”的所想所愿,令人眼眶发热。程林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出去上了几年大学,选择的是植物学专业,毕业后就立即回来了,所学所用,用武之地上展开了英雄的功夫。没学过的比如昆虫学和动物学,在保护区这所大学校里自学。十多年下来,天上飞的,林里跑的,地下扎根的,差不多所有的生灵都跟他熟了,以至于有一次,一条剧毒的竹叶青蛇跟他猝不及防撞了个脸贴脸,竟然没咬他,就滑走了。万物有灵,其实无论是他,她,它,内心里都明白谁对自己好。程林笑称自己是被剧毒蛇亲吻过的人,我定定地看着他平静的脸,思忖着他的“支点”在哪里。——我在空寂无人的大山里,踩着坑坑洼洼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保护区最著名的铁杉树王面前,我虔诚地站住了,双手合十。这株王者,已有近岁高龄,主干笔直笔直的,顶端直插青天,仰头看不到它的梢头;树腰以下又直插向下面的悬崖,俯身看不见底,只看到袅袅云雾升腾着,让人头晕目眩。最漂亮的是它一条一条“手臂”,错落伸展着千手观音一样的造型,因而也真得到了这个美名。在这位“观音菩萨”身后,率领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铁杉军团,一株株像阵仗里的士兵,挤挤挨挨地密集排列,一个军团接续又一个军团,乃至方圆余公顷全是它们的军营。南方铁杉为松科铁杉属下的一个变种,是我国特有的珍稀裸子植物,第三纪孑遗物种,被誉为植物界的“活化石”。在我国其他地区只有零星分布,唯在黄冈山区域保留着树龄约年的铁杉原始林,因而也是“黄冈三宝”之一。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浮现出辛弃疾的《破阵子》,不由得吟诵出声:“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一辆小而轻的电动摩托车无声地停在面前,原来是护林员。他们是铁杉以及保护区所有林木的忠诚卫士,一天24小时,一年天,天天不停地在大山里巡逻。最早,第一代护林员们靠的是双脚,后来有了自行车,现在换成了电动轻骑。我有点冒失地说:“这么百丈深渊的,即使公开施工,调机械来伐树,都很难做到啊。”护林员严肃地看了我一眼:“嗨,你可小看偷盗者们了,他们的能量大着呢。”我愣住了,想起年贵州发生的盗砍古树案,连同一株春秋时代的岁古楠王在内,一共有30多棵古楠木被盗毁。现在,这看似平静的赣武夷大山里,竟也隐藏着如此残酷的“战争”呢!我定定地看着护林员严肃的面容,思忖着他的“支点”在哪里?——我在空寂无人的大山里,踩着坑坑洼洼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大山突然在这里站住了,眼前的小小山坳里,出现了一排简陋的铁皮房。屋子里有四张上下叠床,简单的被褥,还有一张小小两屉桌,上面摆着一台24英寸的老式大肚子电视机。对面是间小厨房,立着两个煤气罐,几只盘子和碗,很简陋。屋外,却赫然立着三块牌子:海南师范大学·江西武夷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态学野外研究基地北京师范大学·江西武夷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濒危雉类研究基地南京林业大学·江西武夷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物多样性保护研究基地虽然经过风吹雨打,牌子都很旧了,褪色,裂纹,尘土,然而光彩照人。这排朴素的房子是给来这里搞科研的师生们提供的临时住所,物质条件虽然简陋,但从精神意义上讲,却高贵得令人肃然起敬。空寂的大山,可不是空洞的大山,而是一座宝库。保护区承担的任务多了,护林、科研、教学仅是其中的三大项。仅就科研来说,长江有多少条支流,黄河有多少朵浪花,保护区的科研项目就有多少分支分属。那么人手呢?保护区管理局从上到下,仅有30多人,当然是远远不够的。于是他们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是“护X代”,每个人都干成了一尊“千手观音”。张彩霞,管理局宣教中心一级主任科员,年纪40出头吧,是风风火火的那种女人,说话干事都直奔主题,不耐烦拖泥带水。她和丈夫是大学同学,毕业后远离山西老家,跟着来到这片遥远又陌生的大山里,并像铁杉一样扎下了根。女儿从6岁起,就经常性地过上了爸妈不在家的日子,现在长到16岁了,更是自己照顾自己,基本上自己解决一切问题。委屈不委屈?那是肯定的,但母女俩嘴里说出的,都是淡淡的三个字:“习惯了”。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小客人”们可来劲了,它们是不知从什么地方赶来的小飞虫,比小米粒还小,劲头却无与伦比的大,飞蛾扑火一般地往我们的衣服里钻,往头发里钻,往鼻孔里钻,往嘴里钻,最受不了的是往眼睛里钻!钻!钻!大概平时太难得见人了,它们死缠烂打,前赴后继,宁死不屈,粘上你就不撒手,不一会儿白色衣服就被“霸黑”了。我们不断地扭动着身体,倒腾着双脚,挥舞着胳膊,严厉地拒绝着这份太过分了的爱情。唯有张彩霞钉子一样站在那里,像一尊刀枪不入的女金刚。我定定地看着她安之若素的脸庞,思忖着这位北方女子的“支点”在哪里?六告别的时刻还是来到了。依依不舍。这会儿,一切都颠倒了过来,我觉得自己变成了那些小飞虫,只想紧紧地黏在保护区的每一株绿树上,每一朵鲜花上,每一片白云上,每一丝雾岚上,每一滴溪水上,每一缕阳光上,以及每一位守山人的心上——正是他们和保护区的所有生灵,共同发力,举起了座座山峰,举起了道道彩虹,举起了高天厚土,举起了古往今来,举起了千秋万代。像高举着一面辉煌的旗帜,他们把整座巍峨的武夷群山,高高举向苍穹。《光明日报》(年06月16日13版)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转载请注明:http://www.abachildren.com/hbyx/770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