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要引起战争的文章,不是瞎说。
前段时间,我写了一篇文章,写的是合阳的踅面。踅面写得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关键是配图。合阳的朋友一看照片,就说我吃的是假踅面,就因为踅面上面撒了些香菜。好,我摊牌了,照片确实不是在坊镇拍的,坊镇的踅面太香了,香我来不及照相,几口就吃完啦,总不能照个空碗吧?我这个人不屑网上偷图,就把在澄城吃的踅面照片用上了。澄城老哥厚道,说澄城老哥做的踅面不好,澄城老哥也不会生气,只要我不说澄城老哥的麦子泡不好吃,只要我不说澄城老哥的水盆不好吃,澄城老哥就不会对我生气的。
结果问题又出来了,蒲城的水盆不香吗?西安的水盆不香吗?合阳人心里也嘟囔:合阳的水盆不香吗?虽然西安市里没有合阳水盆。但凡西安市热闹一点的地段,如果没有一家卖澄城水盆的,这个地段就不算红火。蒲城人就对此不服气:你哪里卖的是水盆,你卖的粉丝汤!可不久,蒲城人对西安市里蒲城人开羊肉馆的也鄙夷起来:堕落了,你堕落了,咱们蒲城文有宰相王鼎,武有冷娃杨虎城,咱们缺少粉丝吗,为什么在羊肉汤里放粉丝?只有西安人说:我们要发展网红经济,我们就是要粉丝,西安是网红城,粉丝越多越好。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我想再问一句:哪里的饸饹是正宗的?然后我就在旁边打一个响指:musik!“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韩城渭南蓝田淳化铜川,“晋西北乱成一锅粥”了。韩城人说,吃我们的饸饹能出状元,王杰就是吃饸饹吃出状元了。渭南人说咋了咋了,白居易寇准吃了我们的饸饹就成了大才子了。蓝田人说你们胡说啥哩,王维为了吃我们的饸饹,跑到我们辋川隐居来了。淳化人也不乐意了:知道甘泉宫么?汉朝唐朝的皇上为了吃我们的饸饹,都修宫殿住到这里了,天天吃,一天吃三顿,一顿吃三碗。铜川人脸一板:心正则笔正,我们柳公权叫皇上不要光想着吃吃喝喝的,不要为了饸饹误了国家大事,我们铜川饸饹吃的是人生境界,吃的是三观正气!陕北人瞅瞅,看吵的乱,插不上嘴,干脆唱起来了:“荞麦饸饹羊腥汤,死死活活紧跟上。”说甚嘞说甚嘞,我们陕北的饸饹才正宗嘞,活人爱吃不算啥,死了还好这一口才算真爱嘞。
只有陕南人静静地坐着,我就看着,我不说话,只要你们不抢我们豆腐,我们才不稀罕你们的饸饹。好,你这是另辟战场拉开战火,咱陕西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说豆腐就说豆腐。你说你黑龙口豆腐洛南豆腐好,那么蓝田灞源的豆腐咋样?你们有豆腐干儿?我们也有干儿呀。黑龙口人说我们有热豆腐,渭南人说我们有豆腐泡,合阳人着急了:我们有辣子豆腐。好不容易抽个空隙,凤翔人插嘴说:我们的豆花泡馍算吗?乾县人有些不屑了:豆花不能算豆腐,豆腐脑发展出来的豆花,能算豆腐么?甘泉人声音大:说豆腐就说豆腐,说豆腐干就说豆腐干,豆腐的事情,豆腐脑能说清楚么?汉中人看着着急:那菜豆腐呢?没有菜豆腐,我们汉中的凉皮吃着有些腻噻。
汉中人不知道,他们又引来战争了:你们汉中的凉皮?那我们西安的凉皮呢?不对,我们宝鸡的擀面皮呢?汉中人不服气了:我们还有热面皮噻。那我们还有炒面皮呢!安康人还没有来得及说,我们的蒸面也算吗,就被吵得晕了头。旁边的陇县人悄悄凑到宝鸡人身边问:我们那里的酿皮,就是他们说的凉皮吧?
终于终于,大家都吵累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妈妈是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她心目中你的观点永远是正确的,吃着妈妈做的饭食,就是吃着家乡味道。陕西各地人住在西安,吃惯了各种水盆,各种饸饹,各种豆腐,各种凉皮,不管你是喜爱它嫌弃它正宗不正宗的时候,端起碗来,对家乡的想念油然而生。
回到家乡的时候,才吃到自己地道的、正宗的家乡美食。在我们美滋滋的回味时,才突然发现,从小长在西安到孩子,那些不会说家乡话的孩子,漠然地看着眼前的家乡菜。他们的家乡在西安,你的家乡在故乡。你吃的不是美食,你吃的是家乡的味道,家乡的味道有一味调料是乡愁,永远回不去的乡愁。
一位南方住了多年的朋友,出了火车站不急着先回家,先找个面馆来一碗油泼面,狼吞虎咽结束后,说了声:这才叫面条,这才叫吃面。
口腹之欲是人类最基本的欲求,融于人的各个欲求之中。爱吃辣子的家庭全家都吃辣子,爱吃醋的家庭全家都爱吃醋。能吃到的是家乡的美食,吃不出的是对家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