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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惊梦白先勇笔下的尹雪艳真是一个奇女子

杨玉环或是王昭君,祸水或是烈女,偏见也好,赞许也好,女人总是白纸黑字的历史上的一抹鲜艳胭脂红,都会带一点浪漫的风花雪月。

01

女人柔弱或刚强,健康或扭曲,只要说故事的人稍稍把故事说得全、说得透一点,那女人再坏也让人恨不起来,喜爱她的更是大有人在。

女人心是个连环套,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底下又私藏着无数模样,拿来应对无常的世间以及她们自己无常的心思。她们笑时可以苦断人肠,狠毒起来亦可楚楚可怜。曹雪芹用整整十年苦心经营来的《红楼梦》也没有写尽女子的姿态。

白先勇先生也很喜欢写女人。他笔下的女人好像都活在玻璃罩里,总和周遭的人与事不大一样。

雪一样清冷且永恒的尹雪艳,美得不动声色,却跟风卷雪似的把人轻轻拢到自己银白的裙边。

经商的王贵生,从政的洪处长,干爹吴经理,年轻有为的徐壮图,还有许多在背后言语编排她却总也离不开她的太太们,都像雪一样,在尹雪艳这里散去又聚来。他们的喜怒哀乐,尹雪艳看在眼里,但从来不参与。她连自家的牌局都不曾加入。

她只负责迎来送往,把客厅布置妥帖,在瓶子里放几朵甜透心脾的晚香玉,然后把老友新朋的牢骚抱怨一一听进,用带有苏州腔的上海话将他们的焦躁不安熨平。

她高朋满座,她永远孤身一人。就像文中写的,“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旋律,尹雪艳有她自己的拍子。绝不因外界的迁异,影响到她的均衡。”她的体贴得当,大概与这种均衡脱不了干系。

02

外界的迁异,包括人,也包括时代。

时代不停变换,人的命运被时代牵着,也十分坎坷。一直从容的尹雪艳从不当局者迷,时代和命运都奈何不了她这枝“万年青”。她用上帝视角看自己的周围,用悲天悯人的眼光看周围的人。

尹雪艳美得近乎妖,却从来不刻意地像妖媚那样迷人。她只是以不施脂粉的最自然的姿态,便让许多人自愿为她牺牲。尹公馆有落魄,有风流,和它主人的眼睛一样映着和风细雨、凄风苦雨,却总不受风雨侵染。

白先勇生在富贵人家,写的也多是富贵人。《游园惊梦》一文亦似梦如幻。白先生用意识流的写法,把喝了花雕酒的蓝田玉写得云里雾里。蓝田玉的良辰美景,在丈夫钱将军去世后就无可奈何地归天了。

得意的窦夫人,昔日的情人——程参谋,夺走亲姐姐的情人的月月红,满座的看官,都是蓝田玉的梦中人;富贵的窦公馆就是她梦中所游的园子。她的前尘往事,在这座园子里都有交代。

03

《游园惊梦》的故事十分简单,不过是蓝田玉受旧日姐妹相邀赴宴,中间又杂着一系列陈年往事罢了。由一般的人写,大多只能充作“饭后谈资”一类。然而白先勇先生有把简单的故事写精彩的笔力。

就像《红楼梦》中,黛玉有晴雯、尤三姐、龄官三人做她的影子,蓝田玉也有窦夫人做她镜子中的影。同样丧夫的窦夫人,生活却比蓝田玉光鲜太多。当年蓝田玉还在南京,请客的排场在梅园新村也是无出其右的。现在呢?她连接自己回家的车都没有。

杜丽娘游园前从未见过如此春光,游园后的春思也来势汹涌。蓝田玉是有过大好春光的人,天下桃李在丈夫的大手笔下倒有一半都归了她。

剩下一半去了哪里?六旬的丈夫,过早失去的青春,被抢走的情人······说得出说不出的委屈心酸,就是她失去的那一半。

杜丽娘从如梦的死亡中醒来,如愿以偿地与柳梦梅做了夫妻。被瞎子师娘捏着手,说命中有富贵的蓝田玉,一觉醒来,却什么都没了,就连当年让她心甘情愿献出青春的金银荣华也不见了。

如今高朋满座的窦夫人,在若干年后,会不会也像蓝田玉这般落魄又寂寞呢?会不会也像今天的蓝田玉这样,在极不愿意的情况下还要被众人要求亮一两嗓子昆腔呢?谁知道呢,世间不过大梦一场。

04

从尹雪艳到蓝田玉,她们人生的华丽颜色逐渐变淡。颜色最淡的,便是玉卿嫂了。

曾经体面的玉卿嫂,被赶出婆家后依然体面。面对其他佣人的污言秽语以及不轨行为,她都能忍下,闭口不提。就连小少爷想给她主持公道,她也极力劝下,生怕把事情闹大。

尹雪艳,蓝田玉,玉卿嫂,白先勇笔下的美丽女人的沉静温和好似一脉相传,是一丛花中的几朵。但玉卿嫂的身上不声不响地长着倒刺。

她与庆生相依为命,对外以干姐弟相称,实则不然。她没了安全的环境,没有可靠的人,她只剩下庆生。小少爷要带庆生去做什么,庆生开口就是“玉姐不许”——他此刻还是玉卿嫂的“好弟弟”。

直到他遇见伶人金燕飞,那个“怪惹人怜”的姑娘让一切都改变了。

玉卿嫂外表还是玉一样温和,芯子却早已蛀坏。她不为人知的控制欲和偏执,正慢慢地蚕食她自己。终于,她在夜中穿着素净的衣衫,用刀扎出乌紫的血,了结了庆生和自己的生命。

外表美丽温和,而心理有些扭曲的女人,往往比那些彻底疯狂的人更加危险。尤其是病态的美人,她们有鸦片般致命的魅力。

文字、表演或是歌唱等艺术形式,总要收三分。光自己沉浸还不够,观者也要被拉进艺术的世界。《玉卿嫂》的感情一丝不挂,直白到让读者一览无遗。所有人的行动、语言都太受感情的推动,它的行文结构也较为简单。

然而《玉卿嫂》作为白先勇的早期作品,虽然不如前面的《永远的尹雪艳》和《游园惊梦》成熟,却自有另一种风景。

我们能看得见的女人有千万种,看不见的则更多,每一种都足以撑起一篇小说,又都不是一两篇小说能说清楚的。复杂多变,水一样敏感的女人,在作家敏感的笔下更加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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