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内容回顾：经历蓝田和白鹿原两场恶战，晋军进抵灞上。秦、晋两军隔灞水对垒，战事进入相持阶段。龙骧将军苻坚执行“割麦令”不力，苻雄不顾众将求情对儿子施以责罚。当晚，苻坚接到了随父亲出征的命令。
◆本节内容简介：苻坚来到中军大帐时，这里已实行火禁。苻雄只带着苻坚和少量扈从离开大营。一路有秦军汇入，一律“人衔草，马含枚”。见到邓羌时，苻坚才发现父亲竟是来子午谷北口夜袭东晋司马勋所部。他们父子并未直接参战，苻雄跟儿子谈及三国蜀将魏延的“子午谷奇谋”。拂晓时分，捷报传来了。
★故事发生时间：年四月。地点：灞水西侧秦军大营、子午谷北口地带（在今西安市长安区子午街道区域）。
当苻坚赶到中军大帐时，发现这里已实行火禁，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人和马晃动的影子。
有人递给他一根布条，压低声音对他说：“丞相有令：‘人衔草，马含枚。’”苻坚马上知道了这布条的作用，立即将它衔在嘴中、系于脑后。他隐约看见有兵卒正在为他收拾坐骑。
“元才，你尽管去，我向你立下军令状：今晚这里若有半点闪失，拿我是问！”这是大司马雷弱儿的声音。
“有你大司马坐镇，我自然放心！我走了。文玉，你跟在我后面。”这是父亲苻雄的声音。
一行人十几匹马摸索着出发了。白天在大帐中看见统领游军的邓羌和守城的樊世等将，苻坚就猜想接下来定有一场大战，他们显然是来增援参战。因为出了刑罚的事，他来不及打听。
沿途不断有人马加入进来，都是骑兵，也一律“人衔草、马含枚”。从马蹄声来推测，这支队伍估计已达数千人之众。苻坚根据自己的感觉判断，一开始是西行，现在是转而向南行进了。他不免有些困惑：强敌桓温就在灞上，随时都有可能西渡灞水、威逼长安，父亲置强敌于不顾、带着这支人马离开主战场，这是要去哪里呢？今夜桓温若是来偷营劫寨，那又该如何是好啊！
前秦龙骧将军苻坚谜底很快就揭开了。最后加入进来的是邓羌，他看来已经在此等候了多时。邓羌牵着马，低声向苻雄禀报：“丞相，只剩下数里路程了，前面已下马步行。”
“好。樊世在哪里？司马勋营中有无动静？”苻雄一边询问一边下马。
“他在最前面。尚未见任何异常。”
“原来父亲自己是来偷营劫寨的！”苻坚在心中惊叹。
是的，苻雄今晚就是冲着驻扎在子午谷北口（在今西安市长安区子午街道地带）的司马勋而来的。最近四五年，这位东晋梁州刺史进进出出，可以算得上是关中的一位常客。不过这一回他虽然又是来势汹汹，但在抵达子午谷北口、距长安城不过七十里时，却止步不前了。此次行动苻雄并未动用灞水那边的兵力，参战的是作为游军的精锐骑兵，关键时刻他起用了邓羌和樊世这两员宿将。
在穿越秦岭的几条通道中，子午道处于偏东的位置，起点在长安城正南方向的子午谷口，连通长安和今陕西汉中、安康地带。古人以正北为子、正南为午，这条古道大致取南北走向，因此而得名。
南、北子午镇（街道）卫星地形图“起雾了，”苻雄用力吸了一口气，“你们闻出来没有？”
“是的。”邓羌答道。
苻雄接着说：“这雾要太阳出来才会消散，等到他们能够看清时，天将大亮。你们赶紧挑选精干的兵卒，攀援上山。”
“都已安排妥当了！”
“现在时间尚早，不要性急。尽量多派些人上山去，到时山上只管往下面放箭、抛石。山上山下要约定暗号，别伤及自家。”
“说好了，到时山上山下一齐呐喊：活捉司马勋！”
“嗯，看来也只有靠声音来分辨了。他们完全不会料到我们先来收拾这里，呐喊声起来定会慌做一团，山上山下正好乘势掩杀。何时发起攻击，你们自己作主。我只作壁上观。”
“是。那末将去了。”
“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前秦名将邓羌邓羌上马，往谷口的方向赶去了。
“爹，我也上去吧？”苻坚精神一振，跃跃欲试。
“你就在这里陪着我……身上痛吧？”
“不痛！没事的！”
“别说假话。皮肉痛点不要紧，心里要做明白人。此番两国交兵，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严明军纪至关重要。”
“儿子明白！”
父亲的话听上去似乎漫不经意，却委婉道出了他受责罚的深层原因。看来，父亲今晚将自己带上，是要表达一下慰抚。想到这里，苻坚心头一热。
“我们一起走走吧，说说话。”苻雄说着，牵着马继续前行。
苻坚赶紧跟上。父亲没有再说话，又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此时大队人马都已经过去，只剩下这对父子和十几名扈从。
前秦丞相、东海王苻雄如果将秦岭比作南北相争棋盘上的楚河汉界，那么苻雄父子前往的子午道，就是突破这道界线的一条路径。古往今来，这条路上几多风云，满是沧桑，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当年刘邦赴任汉中王以及汉军卷土重来，都走过这条道。
苻坚突然联想起去年的一件事。那天，他在家中读《三国志》，读到《蜀书魏延传》“延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这一段时，掩卷遐思，觉得蜀将魏延的这个“子午谷之谋”大有可取之处。毕竟诸葛亮五次北伐最终都未获得成功，或许他在战略安排上存在缺陷，确需另辟蹊径。
据史书记载，魏延在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时就献上此计，但蜀汉丞相并未采纳。按照魏延的计划，拨给他一万兵马，其中五千专事征战，余下负责粮草运输，从汉中出发经子午道翻越秦岭，只需十来天时间就可攻至长安城下，进而东控潼关，与由诸葛亮亲自率领、出斜谷的蜀军主力，对关中形成东西合围之势。
后来，他跟兄长苻法就此展开了探讨。苻法不赞同他的见解，认为三国之中蜀国始终弱小，诸葛亮北伐只是以攻为守，而魏延要么是急于建功要么是另有盘算。这时他们的父亲来了。兄弟二人都极想听听他的高见，希望自己的见解能够得到认同。但他们的父亲并未发表自己的见解，只是对他们兄弟切磋予以肯定。
陕西西安：子午道（碑）父亲今晚的举动，让苻坚对“兵者诡道”有了更真切的理解，又觉得诸葛亮行事过于中规中矩，不免在心中替魏延打抱不平。
“怎么不说话了？”苻雄问。
“爹，你就不担心桓温在灞上偷营劫寨么？”苻坚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当然担心。难道只许我偷他的营，就不让他劫我的寨么？所以我把大司马请来坐镇，严令诸将控弦以待。不过我估计桓温不会这么做，他在等待。”苻雄答道。
“既然粮草所剩不多，那他还在等什么呢？”
“你猜猜看。”
“莫非跟张遇一样，也在等着别人起来响应他？”
“嗯，你能想到此点，还不错！”
“他不会得逞的！”
关中交通道路分布示意图“文玉，记得那天，你和永则对诸葛亮不采纳魏延的‘子午之谋’，各执己见，相持不下，把官司打到了我跟前。我当时并未给你们判个泾渭分明。今日之举，或可作为给你们的答复。”永则，苻法字。
“爹，我刚才也想起了这件事呢！”苻坚欣喜地说。
“是吗？今日的情势，跟昔日魏蜀相争倒是有些相似。眼下桓温屯兵于灞上，司马勋发难于秦岭，王擢作乱于陇西，三路大军若能齐心协力、齐头并进，自然是一盘好棋。乍一看，形势对我朝很不利。只不过这毕竟是纸上谈兵，深究下去则未必如此。问题就在于这三人各怀心事，都想做下棋的人，而不甘心当别人的棋子：关中对司马勋来说，是悬在嘴边的一块肥肉，让他垂涎欲滴；可是汉中在桓温眼里又是一头绵羊，老想拿它做贴身的皮袄；王擢眼下不过一条丧家之犬，谁扔下一块骨头，他就会跟着去，至于看家护院则指望不上。既然是乌合之众，就给了我各个击破的机会。由此看来，对于魏延当年的‘子午之谋’，以及诸葛亮将其束之高阁，我们后人很难用是与非来衡量。”
“爹说的是！”苻坚豁然开朗。
桓温和苻雄堪称棋逢对手歇息了一会，苻雄又说：“后世人都在耻笑赵括纸上谈兵，其实纸上谈兵本身无可厚非。汉高祖称赞张良能够‘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张良不也是在纸上谈兵么？为将者有同匠人造物，匠有优劣之分，将亦有高下。巧匠造物以形、匠成于心，拙者就只能照葫芦画瓢了。赵括之失，正在于此。而留侯的高妙之处则在于，他能将形势、计谋、角力、变通等等这些用兵之道糅合在一起，加以权衡，作出取舍。这一回，我跟桓温也都在纸上谈兵，胜败得失很快就会见出分晓。”
“圣上对我说过：你爹用兵如今越来越出神入化了！”苻坚喜滋滋地说。
“你要记住，桓温这次若是败下阵来，究其本源，他并非败在你父亲的手下，而是你的伯父、大秦皇帝这几年励精图治，没有给他可乘之机！”
这时，前方响起了一片杀喊声。苻雄停下脚步，不再说话，静静地侧耳聆听。
“活捉司马勋!”
“活捉司马勋……”
在这高亢的呐喊声中，苻坚似乎看见了秦军将士，正铺天盖地向晋军杀去。他坚信司马勋必败无疑。
这场厮杀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天将拂晓，苻雄父子的身影开始显露出来。苻雄还在驻足眺望。
前方的子午谷口依然被浓浓的白雾笼罩，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一浪高过一浪的杀喊声。渐渐地，连那杀喊之声似乎也被大雾卷走了。
开国以来，大秦丞相宵衣旰食，戎马倥偬，不曾歇脚，更谈不上享受天伦之乐。望着父亲被晨雾包裹若隐若现的身影，苻坚留下了两行热泪。
突然间，一匹快马破雾而出，前来报捷的将校滚鞍下马，大声地向苻雄禀报：“丞相，我军大捷，晋军正在败退，邓、樊二位将军正在率众追逐！”
苻雄一跃上马，说：“回去告诉二位将军，收兵还军灞上！”
“遵命!”
天已大亮，一轮红日冉冉升起，苻雄、苻坚父子披着霞光，快马加鞭，向灞水的方向飞驰而去。
上节：前秦风云：13、棋逢对手︳第六节：龙骧将军苻坚受罚
下节：灞上来了劳军的“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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