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三星堆考古发掘登上了热搜,因其与中原文明明显的差异,令人惊讶的文明成就,引发了坊间热烈的讨论:中华文明到底从何而来,哪里是中华文明的中心?
我认为讨论中华文明从何而来,当然先要讨论中国人从何而来,何时来?这个问题搞清楚了,中华文明从何而来自然就迎刄而解。
这里所说的中国人,是指生活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所有中国人,既包括汉族人,也包括五十六个少数民族。
我们从小学到的历史,是说中国人是从古代北京人、蓝田人进化而来的,但近来国际人类学家的研究成果,公认的是当今世界的人类都是从古东非的智人进化而来的,拥有共同的祖先,这已经经过现代基因技术进行了证实。而且,古东非人走出非洲后,何时进入西亚、欧洲、美洲、大洋洲等,已经有了基本的共识。
遗憾的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中国,也许是为了维持中华文明独特性的传统说法,一直对“现代人东非起源说”持模棱两可的态度,既不否认,也不完全认可。中国学界人士可能认为如果承认中国人(包括少数民族)不是从这块土地上本身发展起来的,就有损中华文明的尊严,所以对于中华民族外来说持敌视态度。比如著名作家高洪雷的《另一半中国史》就对“藏族南来说”(从印度而来)大加斥骂,认为是别有用心。
这就导致了对于世界上人口最多国家的中国人从何而来,在中国居然是一个研究的空白,这不能不说是人类历史研究的一个巨大遗憾。
本人不是历史学家,但对于历史有着浓厚的兴趣,也看过一些相关的书籍,所以抛砖引玉,大胆揣测,从目前国际上已经普遍认可的历史研究成果中,推测中国人从何而来,何时来的。反正不是专业学者,说错了也没关系,希望中国在这方面的研究能得到深化,得出令人信服的结果。
首先,我认为中国人的来源不只一条线,而是至少有多达五条线。也就是说,中国人不是从一个地方来的,而是从多个地方来的,而且即使同一个地方,也可能先后有不同的批次进入。
中国的主体民族汉族属于蒙古人种,根据目前国际人类历史学家的研究,人类进入西伯利亚大约在2万年前,进入美洲在1.1万年前。(数据来源于贾雷德-戴蒙德《第三种黑猩猩》)
那么我们可以大致推测:中国人的主流汉族人的祖先,是在大约1.2万年到2万年左右进入中国的。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汉族是北来的,而不是北上的,这从北方汉族人与蒙古人无论是基因还是长相上更接近可以证明(但是期间可能融合了部分北上的民族)。美洲印第安人与中国人同属蒙古人种,长相也比较接近,相反他们与南亚人种形象差异明显,而美洲人是从白令海峡进入美洲的,所以我们可以推测:古代人类进入中北亚大草原后,一支南下,一路经蒙古进入黄河流域,另有一路继续往东,最后穿过白令海峡进入美洲。
由于往南气候温和,水草茂盛,推进速度应该更快,所以这一支应该最迟在约1万2千年前就进入了中国,最早可能在接近2万年前左右,即他们在更西的地方即已分流,与进入西北利亚的时间大致相同,但也不会早于这个时间。
法国历史学家勒内-格鲁塞所著的《草原帝国》一书中也说:北方的草原之路是迄今为止人类发现最早的欧亚之路。旧石器时代,奥瑞纳文化从西伯利亚沿着这条路传入中国北方,其文化遗址在宁夏的水洞沟黄土坡和榆林西南部的萨拉乌苏河流域均有发现,西伯利亚、中国东北和河北省都有出土的马格德林文化(欧洲旧石器时代的晚期文化)的代表物。欧洲旧石器时代正是从3.8万年前到1万年之前。
由此,我们可以得到结论:中国人祖先中的核心民族汉族的主体是在约1万2千年到2万年前从北亚草原进入黄河流域的。而匈奴、鲜卑、回纥、突厥等其它北方少数民族,则既有可能同时进入,只是他们留在了更北的地方,而汉族祖先则进入了黄河流域,形成了民族的分流。也可能有的少数民族稍晚进入,选择了不同的生活区域。
南方少数民族,包括壮族、苗族、瑶族等是古代百越的一部分。他们无论是基因还是语言,都与中国北方有明显的差异,属于东南亚人种,与越南有着明显的相似性。壮语与傣语、老挝语非常相近,但与中国北方的语言没有什么渊源。事实上,中国在秦朝以前,对广东、广西并没有实施统治,而两广与越南的交往倒是非常频繁。直到秦始皇派赵佗征服南越,两广才与中原有了广泛的交流。
贾雷德-戴蒙德在他著名的《枪炮-病菌与钢铁》一书中说:中国的华北人和华南人在遗传上和体质上都存在相当大的差异:华北人最像西藏人和尼泊尔人,华南人则像越南人和菲律宾人。
美国历史学家罗兹-墨菲所著的《东亚史》就说:在更早的时候,东南亚大陆的居民就可能向北进入中国。公元前年,秦统一六国,中国成为一个单一的国家。此前,在文化和环境上,华南地区和邻近的东南亚的联系与环境迥异的华北地区的联系要密切得多。越南北部实际上是囊括大部分中国东南地区的古代王国组成的,这个王国的文化、语言与华北地区的古王国有很大的不同。
所以,中国南方的壮族、苗族、傣族等,应该是从南亚的越南、泰国等地进入中国的,而由于各地地理条件的不同,进入的时间可能有先有后,而越南进入中国的道路更容易,可能进入得更早一些。
而其中,最早的一支,进入中国的时间可能比北方的更早。如罗兹、墨菲所言:华中、华南地区的发展比华北要来得早。水稻、猪、鸡、水牛和青铜器是可以很容易地从东南亚发源地传播到北方。
结合人类进入大洋洲在3万年以前,那么可以推测人类进入华南地区可能在2万年到3万前左右,至少也在1万年以上。
第三支,东北少数民族,包括满族、鄂伦春族、赫哲族等。东北原来人口极少,到年才万人口,此后华北山东山西等地人口大量涌入,才逐步增加。国际历史学家研究认为朝鲜人和日本人都是从东北亚迁徙过来的,那么同样可以认定中国东北的少数民族,也是从东北亚迁徙过来的。可以这么分析,从西伯利亚在草原一路往东的一支,到了最东边临近太平洋之后又发生了分野,一路跨过白令海峡到了美洲,而另一路南下进入中国东北、朝鲜,这个时间应该与进入美洲的时间大致相同,即东北的少数民族中国人,是大约1万1千年之前由东西伯利亚进入中国的,当然或许更早一点,但应该比华北的一支晚。
第四支:西南少数民族,包括藏族、羌族、珞巴族等,藏语与古印度的语言有着非常深厚的渊源,而且在与唐朝发生关系前,西藏与印度有着频繁的文化交流,所以可以判定,这一支是从印度进入中国的,而时间可能比南方和北方的进入都晚。从现在的考古发现来看,最早发现了多年前的生活痕迹,结合印度本身的文明发展历程,藏族等少数民族中国人可能在5千到8千年左右进入中国。
第五支:西北少数民族,包括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塔吉克族等。西北少数民族,从民族到文化,与中亚地区的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等都有着极深的渊源,可想而知,他们一定是从中亚地区进入中国的。事实上,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等有些地区,在唐朝、清朝等中国强盛的时候,就是中国的一部分。
在两河流域有了人类生活之后,往东逐步迁徙是必然规律,那么逐步就进入了中国。至于时间,他们可能比北部从蒙古草原南下要稍晚一点,从各地陆续发现的旧石器遗物的特征分析,至迟在距今约1万年以前的旧石器时代晚期,新疆地区已经有人类活动的迹象,早期新疆北部人群主要从事狩猎采集活动。
综上所述,中国人是外来的,而且来的路线不止一条,主要的线路至少有五条,即北方(汉族、蒙古族)、东北方(满族、朝鲜族、赫哲族、鄂伦春族等)、南方(壮族、苗族、瑶族、傣族、土家族等)、西南方(藏族、羌族、珞巴族、怒族、独龙族等)、西北方(维吾尔族、塔吉克族、哈萨克族、乌兹别克族等)。时间分别为:1万2千年到2万前年(北方)、2万到3万年前(南方)、1万1千年前(东北方)、1万年以前(西北方)5千到8千年前(西南方)。
另外需要特别说明的一点是:汉族是一个不断发展、吸纳的民族,在历史上,汉族不断的与周边民族交流、融合,将很多少数民族吸纳了进来。比如古代北方的鲜卑、乌桓、南匈奴、氐、突厥等少数民族都有融入汉族(参见高洪雷《另一部中国史》),而南方汉族人的祖先,很多都是百越或者羌族等少数民族经过通婚或者赐姓等方式融入汉族。
台湾历史学家王明珂在其《华夏边缘》中就记录,北川羌族人在解放的时候,只有几千人,后来因为少数民族有优待政策,不少原来已经登记为汉族的人重新改回了羌族,其实他们已经完全不会讲羌族语言,和汉族人的生活习性完全相同。也由此可知,很多原来的少数民族在与汉族长期的共同生活中,已经完全汉化了,成为汉族的一部分。比如广东人、闽南人,其实从外形上与壮族非常相近,倒是与北方的汉族差异明显,但现在都已经成为汉民族的一部分。
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葛剑雄教授在其“《中国移民史》发凡”一文(见《我们应有的反思》一书第页)中也说:自秦汉以来先后进入黄河流域的非汉民族,如匈奴、乌桓、鲜卑、羌、氐、丁零、突厥、回纥、契丹、党项、女真、蒙古、维吾尔、回、满等族,有相当大一部分人成了汉族,有的整个民族都融入了汉族之中。随着汉人的南迁,原来人数众多、种族繁杂的夷、蛮、越、巴、僚、俚等族,有的已经完全消失,有的人数和居住区已经大大缩小,这些民族的大批后裔已经成了汉族的一部分。
分析了中国人是从哪来的,何时来的后,我们再来讨论几个重要问题:
中华文明是独立发展起来的还是西来的?中原文明有多个源头还是只有一个源头。
我的回答是:中华文明主要是相对独立发展起来的,但中华文明又有多个源头,有些源头甚至是西来的,所以中原文明也借鉴了一些外来的元素。
为什么这么说?
首先,中原文明的核心黄河文明是相对独立发展起来的。有些历史学家说中国的夏朝实际上是古代埃及,或者说中原文明是从西亚传播过来的,这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理由有三。
理由一:印第安人是最迟1万1千年前从白令海峡到达美洲的,那么古人类能往东穿过白令海峡,没有理由不到达更近的中国黄河流域,而且应该更早,这也是我推断中国人从北方进入中国最晚在1万2千年前的理由之一。考古发现了证实在华北地区发现了欧洲旧石器时代晚期文化的马格德林文化的代表物。欧洲旧石器时代正是从3.8万年前到1万年之前。
理由二:1万1千年前即进入美洲的印第安人,在外形上与中国人同属蒙古人种,非常相像,但与中亚人种差异却很大,人类外形的变化是非常缓慢的,所以中国人与印第安人的分流,只会与比中亚古人类更晚,也就是说中国人与西亚人分流至少也在1万5千年前了。
理由三:苏美尔文字是锲形文字,大约形成在5千年前,而语言的形成应该更早。而中国的文字属于表意文字,而两河文明和埃及文明都是象形文字,彼此完全是不同的体系。如果中国文明是两河文明或者埃及文明传播过来的,那中国的文字不可能不受锲形文字或埃及文字的影响,所以中国人一定是在锲形文字甚至语言成型之前就已经进入了中国,所以完全没受锲形文字的影响,是在本土自身发展出来的。考虑到古代文字发展速度的缓慢,那推断北方的中国人进入时间不会晚于1万2千年是完全有科学依据的。
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对于现代人征服全球的时间略有差异,他认为大约7万年前智人从东非扩张到阿拉伯半岛,4.5万年到达澳洲,1.6万年前到达美洲,而到达中国的时间在6万年前。但不管怎么说,这至少说明:中华文明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发展起来的,而不是外来,因为那时无论是埃及还是两河文明都还没有开始。
那为什么又说中华文明是多个源头,有些源头从西方来呢?
西伯利亚草原有很长一段时间并不象现在这样寒冷,也因此古代人类才能穿越白令海峡进入美洲。历史学家认为,大约在7千年以前,地球变冷,于是中北亚草原变得通行不便,于是华北地区的人类与西边人类的交通线断绝了,彼此不再有往来,在这种情况下,华北地区的人类在长期的农耕生活过程中,逐渐产生了黄河文明。
但是,更早进入华南地区的一支,由于南亚地区气候温和,与西亚地区的祖先的交流一直没有断绝,所以他们仍与原来的保持着联系,也因此,西亚包括埃及的文明成果得以传播过来。至少从公元前年开始,就有商船将印度和东南亚的香料运到地中海和欧洲。那么可以推断,更早一些的陆路,埃及和两河文明对东南亚乃到华南的文明产生影响是可能的,或者说两地之间的交流一直就没有中断过。
这也就是今天我们看到三星堆文明的成就,远高于当时殷商文明的原因。因为殷商文明是靠自身力量发展起来的,而三星堆文明借鉴了埃及和两河文明现成的成果。
所以,如罗兹-墨菲的《东亚史》所言,从水稻到青铜器,当时的华南水平远高于华北,南方的文化促进了华北文化的发展。墨菲说:“所谓的中华文明并不是只有一个中心,南方至少和北方一样发达。中国文化有多个发源地,只是到公元前年秦朝统一中国后,这些不同的文化才被整合在一起。(事实上是有些文化因整合而消亡了,笔者注)
贾雷德-戴蒙德也说:在中国,有些事物是由南向北传播的,尤其是铁的冶炼和水稻的栽培,但主要的传播方向是由北向南,这个趋向在文字上表现得最为明显:欧亚大陆曾产生过太多的书写系统,如苏美尔的锲形文字、埃及的象形文字、赫梯文字、米诺斯文字和闪语字母。中国则不同,它只产生了一种得到充分证明的书写系统。它在华北得到完善,并流传各地。(《枪炮、病菌与钢铁》第页)。
另外还有一个推测是:根据传说也好基因检测也好,北方汉族人中有羌族血统,相传黄帝或者炎帝就是羌人,而且汉族人很多方面与尼泊尔人比较象,那三星堆文明包括历史上的羌人,是从印度沿喜马拉雅山而来,他们中的一支北上与北方从北亚草原来的一支发生了融合,诞生了华北文明。也就是说,华北文明是南方与北方两支进入中国的古人类融合的结果。
但是,整体上而言,因为当时条件有限,这种交流是非常有限的,华北文明主要是靠自身力量发展起来的。但是在华北文明发展的过程中,确实受到了南方文明的一定影响。但中国文化的核心汉字体系,并没有受到西方文字的影响,完全是在华北本土发展起来进而传播到全中国的,因为无论是中国的南方还是北方,古人进入中国的时候,西方同样还没有发展出文字。
那么为什么后来华北文化崛起,而曾经更加耀眼的南方文化衰亡甚至消失了呢?这里有两个因素,农业的集中度和人种的武力优势。
由于华北是平原地区,能更集中的发展农业,经济发展自然更快,人口的承载能力也强,所以很快经济水平和人口数量都高于南方。人口数量多自然文明的发展速度会更快,包括文字也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于是北方文明逐渐占了上风。
其次,如蒙古人秋风扫落叶般的征服世界一样,同属蒙古人种的华北古国,在与属于南亚人种的南方人的较量中自然大占上风,所以后来,无论是赵佗征服南越,还是蜀国的建立,都让南方传统势力逐步没落,北方势力成为了中国这块土地上的主导力量,黄河文明成为了中华文明的主流,而原来的如三星堆文明、良渚文明隐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包括中国远古时候存在过的如北京人、蓝田人等原始人,后来同样是被后来西来的现代智人消灭了,而其原因,有可能是因为现代智人的繁殖能力更强,于是在数量上占了优势。也有可能是现代智人的智力或者体力上比北京人等原始人类占优势。
另外还有一个猜测:即使是北京人、蓝田人,也并不一定是在中原大地上由类人猿进化而来,可能他们是更远古的原始人,也是从其它地方迁徙而来,因为中原大地上并没有类人猿生存过的迹象。既无类人猿,那又如何能进化出人类呢?尤其是被认为与人类基因最接近的黑猩猩(贾雷德-戴蒙德就将人类称为第三种黑猩猩)完全是非洲才有的动物,那完全有可能,北京人是比现代人更早迁移到中原大地上的古人类。
这,就是我对中国人来源和中华文明起源的一些粗浅认识,供有兴趣者共同探讨。
参考书目:
罗兹-墨菲(美国)——《东亚史》
贾雷德-戴蒙德(美国)——《枪炮、病菌与钢铁》、《第三种黑猩猩》、
尤瓦尔-赫拉利(以色列)——《人类简史》
勒内-格鲁塞(法国)——《草原帝国》
葛剑雄——《我们应有的反思》
高洪雷——《另一半中国史》
王明珂——《华厦边缘》
铁马老言:一个爱读书、爱跑步,爱胡思乱想的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