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中和三年(公元年)的春天,长安的天空是血红血红的。
长安城外,李克用沙陀骑兵杀红了眼,各道官军蜂拥而上,接连大败黄巢草军。
长安城里,大魔头黄巢眼睛也红了。几十万草军被死死压制在城里,两年多了,所有的粮仓都见了底。
长安居民大多逃出城外,东一撮,西一撮,占据险要之地,树栅建寨自保。春耕秋种,农事皆废。
城中的草军有的是金银财宝,就是没有粮食。没办法,只能冲出去抓人吃肉。
可是,人都跑到官军那里,躲在栅栏后面,你抓谁去?黄巢草军不愧是盐贩子出身,抓不到咱可以买啊。
于是,唐朝末年出现了中国历史上罕见的一幕。官军本应是保护百姓的,这时却抓来百姓,卖给草军做食物。
男女老少,按肥胖瘦弱,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有时,一个人竟然可以买到几百缗相当于几千到上万元!乱世之中,人命真的如同草芥一般。
黄巢的眼睛,因为吃人肉上火,此时变得血红血红。想来想去,他认为李克用是官军最能打的,所以必须向他求和。只要把沙陀人安抚好,官军就不足惧了。
长安城外,沙陀军大营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一个沙陀装束的人,押送着几十辆大车。大车上,除了金银财宝,还有十几个光头和尚。
李克用见到这群人,眼睛立马红了。长安城里来的这个沙陀人,是他弟弟李克让的随从浑进通。
两年前,李克让奉命去长安进贡,结果遇上了一群强盗。沙陀人没想到在天子脚下还能有贼人,猝不及防,败下阵来。
李克让当场被杀,浑进通逃入长安。不久黄巢打过来,收留了他。现在,李克用带着气势汹汹的沙陀人来了,黄巢恰到时候地抛出了浑进通这颗棋子。
黄巢派浑进通给李克用送来两份大礼,几十车的金银财宝,十几个和尚。金钱是慰劳沙陀人的。至于和尚,是黄巢从终南山抓来的,他们正是杀害李克让的仇人。
乱世之中,帝都附近名山的佛门弟子都成了强盗,这可真是乱到家了。
黄巢的意图很明显,钱也送了,杀弟仇人也送了,还有一封求和信,老熟人浑进通送来的,麻烦您看一下,最好答应了,咱来个哥俩好。
对黄巢的大礼,李克用欣然笑纳。金银财宝全部收下,分给诸将。十来个终南山的秃驴,一字排开,统统斩首。
李克用设下祭桌,为他的弟弟痛哭流涕。哭完之后,一抹眼泪,把黄巢的信当众烧毁,挥一挥手,让浑进通哪儿来的哪儿去。礼也收了,事就是不办,爱咋咋地。
中和三年(年)二月,李克用连同河中、义成、忠武各镇合兵,与黄巢大将尚让十五万草军大战于梁田陂。
战斗在中午打响,整整打了一个下午。晚饭时分,草军终于不支,如同黄河浪涛呼啸一般,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声音,那是将士们纷纷脱去铠甲逃命的声音。
草军瞬间崩溃,十几万人纷纷逃命,被沙陀军和官军像打猎一样追杀。夜色苍茫,大地上铺满了草军的尸体。史称:俘斩数万,伏尸三十里。
接连的失败,让黄巢觉得长安已经成为自己的坟墓,留在这里必然是死路一条。东面的同州、华州、潼关一线,由于朱温的叛变,已经堵住了。
要想逃出生天,只有走东南面的蓝田、商洛通道。逃跑是个技术活,干好了就是转进或者是战略性撤退到更有利的位置,弄不好就是大溃败。
黄巢拔出三万精兵,赶赴蓝田道布局,自己仍然率主力留在长安。越是要逃跑,越得坚守几天,绝对不能让人看出战略意图和方向。
官军的包围圈进一步收紧,长安城外的渭桥成为主战场。李克用为首的官军和尚让领衔的草军,在渭桥大战一天。
尚让三次冲过桥,又三次被沙陀人的弯刀利箭压了回来。入夜,双方继续对峙。渭桥以北,官军的营寨横亘天际,处处都是沙陀人的篝火,宛如天上的繁星。
李克用密令大将薛志勤、康君立潜入城内,四处放火,焚烧草军不多的粮草。黄巢被折腾得一宿没睡,苦不堪言。
中和三年(公元年)四月初八,黄巢草军紧绷的神经终于垮了。李克用沙陀军从光泰门杀进长安,六十三岁的黄巢也算条汉子,悍然带领草军与官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连日来,草军吃不饱,睡不好。面对富庶的京城,官军尤其是沙陀军士气高涨,如狼似虎。此消彼长,胜败可知。
黄巢的抵抗,也只是幌子,为了掩盖逃跑的真实意图而已。不久,黄巢烧毁皇宫,集合队伍,冲出了长安。
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钱钟书说的一点都对。官军一时无暇顾及黄巢,全力以赴展开了轰轰烈烈的烧杀抢掠。顿时,长安城成为人间地狱。
黄巢逃了一段时间,官军才有效地组织起来,开始出城追赶。黄巢逃跑的方向,正是蓝田商洛一线。
黄巢已经筋疲力尽,且拖家带口,行军速度快不起来。官军尤其是沙陀军全是骑兵,以轻骑急追,很快就能追上。
不过,黄巢还是有办法。从长安到蓝田的大路上,不时可见草军丢弃的金银财宝绸缎布帛。官军忙着下马拾钱,有的竟然扯着一匹布帛抢作一团。
几天后,黄巢终于逃出了盘踞三年的关中,重新出现在熟悉的中原大地上。这片多灾多难土地,即将迎来黄巢最后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