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获编补遗·词林·乡绅异法》:“(罗一峯)未几复官,请告里居,立乡约以整顿风俗,其法甚严,莫敢不遵。”
上面讲述的就是《乡约》在地方宗族中执行的具体实录,最近红尘君看了《白鹿原》之后也是颇多感慨,对于当时那个以“宗族规矩”和“祖训”来治理乡村的文化背景兴趣很大——尤其是朱先生交给白鹿村族长白嘉轩的那本《乡约》,更是专门找了许多资料来研读。
一番研究之后,红尘君这才明白这《乡约》其实大有来头,并非小说随意杜撰,乃是有着“天下第一约”美誉的《吕氏乡约》。
然而就在我四处查找相关资历时候,一篇关于“吕氏乡约”后人之争的文章正好被我看到了,抱着研究实际情况的念头我点进去一看,没想到却让我大失所望。
文章的链接就在上面,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点进去读读,没兴趣的话就听红尘君来简单介绍一下好了。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主要就是作为《吕氏乡约》的创始人蓝田吕氏的后人吕晓亮,蓝田县文化馆说上面拨下来一笔非遗专项资金,让他签字表示接收,但是他说没有收到自然不肯签,经过记者认真调查,最后“据说”是被蓝田县认定的四吕文化传承人牛锐给领走了。
这事情不算小也不算大,往大里说,乃是国家乃至地方政府对于老祖宗留下的“非文化物质遗产”的保护,但往小里说,也就是后人在争夺“老祖宗”留下的遗产罢了。
但是作为略懂历史的红尘君对这件事的历史背景还算知晓一二,可不少朋友可能还是云里雾里,还有不少在下面留言质疑——这老吕家的事情,怎么跑出来一个牛氏后人来争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勿急,接下来红尘君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为大家梳理一下,我们从《吕氏乡约》,蓝田吕氏,牛家大儒这三个维度来解释之后,相信大家就恍然大悟了。
天下第一约——《吕氏乡约》
乡约,其实说白了就是“在乡里中订立的,需要全体乡民共同遵守的规约”。
其实这种约定早在春秋期间就有了,比如孟子就曾经说过,“在朝论爵,在乡论齿”,意思就是说朝廷的等级规则是按照爵位高低来排,而在乡间则是按照年龄和资历(齿),而那时候地方名流也有着“德高望重”之说。
其实这就是早期“乡约”的雏形,地方上一般都由长者或者品德高尚的人来主持,比如汉高祖刘邦首次入关中的时候,就曾经和“地方三老”“约法三章”,然后再由他们去传给下面的广大秦朝民众,这三老指的也都是地方上年龄,资历,声望都比较高的人。
但是这规则毕竟有些太过简单了,到了北宋,由于对于士大夫和读书人的极度尊重和推崇,使得大儒辈出,其中蓝田的大儒吕大钧与其兄吕大忠,吕大防在总结前人基础上,制定了我国第一部体系完整、操作性强的《乡约》。
而且他们还“知行合一”,亲自为“约正”,在家乡率乡人演习推广,教化民众,以正乡俗,遂“使关中风俗为之一变”,以至在全国也争相效仿,迅速推开,这就是《吕氏乡约》,也被称为天下第一约。
《吕氏乡约》:“凡同约者,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
不过遗憾的是,吕氏乡约在关中推行没有多久,北宋就被一路南下的金兵铁骑所踏灭,吕氏乡约也是昙花一现,很快被人遗忘。
幸好南宋的著名理学家和儒家大师朱熹(朱子)重新发现了这个乡约,据此编写了《增损吕氏乡约》,由于朱熹在儒家地位甚高,也使得这本《吕氏乡约》水涨船高,再度声名鹊起,甚至一直延续到近代。
而《白鹿原》里面白鹿村的圣人朱先生交给白嘉轩的那份亲手撰写的《乡约》就是这本——连内容都几乎一模一样,果然执行之后对白鹿村的全体村民都帮助甚大,使得全村风貌都为之一新。
《吕氏乡约》的作者——四吕
谈完《吕氏乡约》,我们再来简单的介绍一下它的作者,四吕。
四吕不是一个人,而是北宋时陕西蓝田人吕大忠、吕大防、吕大钧、吕大临兄弟的合称,就类似苏洵,苏轼,苏辙的“三苏”一样,当然了,双方的历史地位肯定不可同日而语。
四吕也被称为吕氏四贤——这让红尘君又想到了三国中的“马氏五常,白眉最良”,抱歉,有点跑题了,不过意思相仿,而“四吕”的祖父吕通乃是太常博士,父亲吕蕡简是比部郎中,可说是书香世家,家学渊博。
而四吕之中又以吕大钧和吕大临这兄弟两人的成就最高,他们都是当时大儒张载的弟子,同时也兼学“二程”,也许在学问上他们不如这三位顶级大儒,但是他们在身体力行,知行合一方面却更为优秀。
他们一直以“教化人才,变化风俗”为己任,撰写了《吕氏乡约》并亲自在民间实行,对改变当时的民俗民风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因此张载也感叹道:“秦俗之好化,和叔有力”,程颐也称赞:“任道担当,其风力甚劲”,而后世的朱熹推崇之“今为令申”。
所以宋朝优秀的士大夫文化人虽多,这两位还是担得起这“大儒”二字的,在历史尤其是蓝田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牛氏大儒——牛兆濂
说完了《吕氏乡约》和四吕,我们再来说一下这位牛氏大儒——也就是那位号称《吕氏乡约》的继承人的牛锐先生的祖上。
牛兆濂和《吕氏乡约》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来简单介绍一下他的生平。
牛兆濂字梦周,号蓝川。陕西蓝田人。清光绪八年()参加县考,名列榜首,十五年中举人,但他无意功名,而是一边治学,一边研究民生。
他对于《吕氏乡约》很是推崇,经常以此为据,在民间四处奔走,为民请命,调教矛盾,实施教化,名望极高。
年的时候,他被选为常驻议员,时值关中鸦片烟害又起,他前往烟害最重的西府地区密查,前后历时20天,有力地推进了该地区的禁烟。
牛兆濂而且牛大儒一生著作许多,有《吕氏遗书辑略》4卷,《芸阁礼记传》16卷,《近思录类编》14卷,另有《蓝川文钞》12卷,《蓝川文钞续》6卷及《蓝川诗稿》等。
看到这些大家是不是觉得有点熟悉呢?没错,这和《白鹿原》里面的那位朱先生的行为和观念几乎如出一辙,其实牛大儒本来也正是朱先生的历史原型。
而在《白鹿原》之中,正是朱先生把那本亲手撰写的《乡约》给白嘉轩的,所以不少朋友都“误认为”这《吕氏乡约》的作者也是关中大儒牛兆濂了。
红尘君说
综上所述,这就是《吕氏乡约》,四吕,和牛氏大儒这三件事的来龙去脉,红尘君简单总结一下,乡约是宋朝的四位吕先生编写的,并在当代实践验证过,而牛大儒则是在民国时期又以此为据,对关中广大的民众有教化之功。
所以单单从“继承权”来说的话,那位吕先生是名正言顺的《吕氏乡约》的继承人,而那位牛先生就很难说“名副其实”了。
而《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老师,正是把这一段历史巧妙的投影到了白鹿村的这段往事之中——其实他对这乡约和牛大儒都是十分推崇,这才在作品中给了他们极高的地位和赞誉,也表达了他对于“仁义礼仪”的方式来教化乡民的向往。
只不过无论是宋朝的四位吕家大师也好,民国的关中大儒牛兆濂也好,甚至是陈忠实老师也好,都想不到他们劝人向善,严以律己的“规约”之下,却搞出了后世争夺“继承权”的这种纷争出来,他们若是地下有知的话,恐怕看到也未必高兴吧。
参考文献:
《白鹿原》
《吕氏乡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