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内容回顾:苻健举行朝会商讨应敌之策,经弟弟苻雄的极力劝说,他同意放弃亲征的打算而坐镇长安。苻雄提出布下三道防线。李威等人发现晋军所带粮草有限。苻健猜出桓温准备就地取粮,忍痛下达“割麦令”。苻坚获准出城参战。
◆本节内容简介:经历蓝田和白鹿原两场恶战,晋军进抵灞上。秦、晋两军隔灞水对垒,战事进入相持阶段。龙骧将军苻坚执行“割麦令”不力,苻雄不顾众将求情对儿子施以责罚。就在当晚,苻坚接到了随父亲出征的命令。
★故事发生时间:年四月。地点:灞水西侧秦军大营。
从四月二十二日开始,两场惨烈的战斗接连发生。
首先是秦太子苻苌率部与东晋顺阳太守薛珍和晋将邓遐,在峣柳城和蓝田县城一线展开了激战。战斗中,尽管秦淮南王苻生骁勇异常,单骑突入敌阵十数次,于阵中斩杀应诞、刘泓二将,晋军士卒死者甚众,但最终还是能征善战的荆州兵占得了上风。苻苌等只得在大司马雷弱儿的接应下,撤退至浐水西岸,在长安南部地带重新组织布防。
紧接着,秦丞相苻雄又跟向前推进的晋军前锋桓冲,大战于白鹿原(今西安市灞桥区、长安区与蓝田县交界地带,为一处东西长约二十里、南北长约五十多里的台地)。战斗最激烈时,桓冲一度陷入了秦军的重围。存亡之际,晋军也有一员猛将腾空而出,此人是桓冲的侄儿桓石虔。他奋不顾身地冲入敌阵,硬是将已经绝望的小叔救了出去。桓温杀红了眼,亲冒弓矢,督促将士们拼死向前。
两场恶战下来,双方各有损伤,晋军从白鹿原退出但控制了灞水以东地带。二十五日,桓温进军灞上。秦、晋两军以灞水为界,一方在河西,一方在河东,隔河对垒,战局进入僵持状态。
桓温晋军与前秦军隔灞水对峙示意图建兴四年(年)十一月,晋愍帝司马邺乘坐羊车,赤裸着上身,口衔传国玺,用车拉载着自己的棺材,走出长安城向刘曜投降。以此为标志,宣告西晋灭亡。三十八年后,在距离长安城数十里的地方,又飘扬起晋军的旗帜。
至此,桓温已为东晋王朝创造了一个历史。
灞水和浐水位于长安城的东面,源头都在秦岭北麓的沟壑之中。灞水古名滋水,是渭水的支流。春秋时称霸西戎的秦穆公为彰显自己的武功,将它更名灞水。浐水是灞水的支流,位于灞水西侧。二者均在“长安八水”之列。
所谓“八水护长安”的说法,源于司马相如的《上林赋》。这位西汉著名辞赋家借“亡是公”之口,向“子虚”、“乌有”二位先生,如此介绍长安周边河流分布的情况:“……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
这一次,灞、浐二水可不是子虚乌有,它们名副其实地充当了古都长安的卫士。
灞水上只有一座桥梁,在城东二十里与宣平门遥遥相对的地方横跨灞水。长安东出的三条大道,蒲关道、函谷道和武关道,在出城东行过了灞桥之后才分岔(蒲关道也可经行东渭桥)。如果说灞水是长安城东面的一道屏障,那么这座始建于汉代的灞桥,则更是从东面出入长安的咽喉。
陕西西安:灞桥遗址秦丞相苻雄的中军大营,就设在河西距灞桥不过数百步的地方。有人提出应当将这座桥捣毁,以阻止晋军跨越灞水,遭到苻雄的断然拒绝。
一年多前,苻雄从这里东出函谷道,前去救援张遇。就在他雄心勃勃准备参与天下角逐时,发生了张遇等人的反叛,不得不将东向的战略暂时搁置。尽管大敌当前、胜负未定,但他决不自断来日东出的咽喉。
为暂时隔断桥上交通,苻雄下令在桥西筑起一道高垒,又在沿河竖起了高栅。为兑现自己向兄长作出的不让晋军越过灞水的誓言,他不惜以身当险,同时以此向大秦将士和关中士民宣示,自己殊死一战的决心。
营内,高垒上面和木栅后面都布下了弓弩手,他们正警惕地注视着河东晋军的一举一动。其他将士也都是全副武装,刀枪不离手,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帐中,苻雄端坐在帅位上,用威严的目光注视着肃立两侧的将领们。短短十几天过去,他明显地消瘦,皮肤黝黑,看上去有些虚弱。
淮南王苻生最后一个进帐,他刚从城南太子苻苌的营中赶过来,身上缠着绷带,衣甲上面还有斑斑血迹。看见叔叔紧盯着自己,他懊丧地说:“阿叔,侄儿打了败仗,甘愿受罚!”
秦军统帅苻雄苻雄未作回应,他将握拳的右手放到嘴边,咳嗽了几声。等到苻生入列站好,他开始说话:“淮南王说他打了败仗。你们说说,我们究竟是胜了、还是败了呢?”
“晋军都攻到了灞上,当然是败仗!”樊世毫不讳言。他这次负责长安城防,也是刚接到命令赶过来,正为漏掉前面两场恶仗而郁闷,又觉得自己要是能够参战,或许就是另一番光景。
苻雄点点头说:“要你樊世承认打败仗,可不容易!那应当就是败了!既然败了,接下来就要知耻而后勇!至于淮南王,”他又将目光转向苻生,“就不必自责了。你单骑突入敌阵,连斩二将、兵卒无数,虽败犹荣!”
得到叔叔的褒奖,苻生喜的抓耳挠腮。
“可是,”苻雄又咳嗽了一声,“你们中间有人未立尺寸之功,却罔顾军令,自行其是。你们说:对这样的人,当如何处置?”
“依军法从事!”樊世又快言快语。紧挨着的邓羌悄悄地踩了他一脚,他冲着邓羌嚷嚷:“你踩我干吗?我说的实话嘛!”邓羌是三万游军的统兵大将。
“嗯,樊世说得好,也说得对!来人!”苻雄大喊一声,等到几名军士闻声进帐,他厉声喝道:“龙骧将军苻坚违抗军令,推出去鞭责五十!”
秦龙骧将军苻坚闻听此言,樊世这才傻了眼。
“慢着!”当执法军士来到苻坚跟前要将他带走时,并肩而立的苻法伸手挡住了他们,他出列面对父亲单膝跪下,说:“末将斗胆问丞相,不知龙骧将军触犯了哪一条军令?”
“放肆!”苻雄勃然大怒。气急之下,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丞相息怒。”苻法不依不挠,双膝跪到地上:“龙骧将军是末将的副手,末将确实不知其违令之事,还请丞相言明,好让有罪者服法、无罪者警戒!”
苻雄板着面孔说:“好,我来告诉你们!大秦皇帝已下达割麦令,限期割麦。我亲眼所见,地中尚有麦子未及时收割。苻坚,我没冤枉你吧?”
原来,苻坚带着本部人马出城后,苻雄让他跟兄长苻法兵合一处,担任副将。“割麦令”下达,苻雄让他负责监督施行。
苻坚走到兄长的身边,直挺挺地跪下来,答道:“回禀丞相,确有其事,只是事出有因:奉丞相之命,末将这几日带人四出巡查,不敢懈怠。沿途所见,郡县乡里皆闻风而动,行动迅捷。唯见一老妇死活不让官府和乡人碰她家的麦子,末将前去打听,老妇哭诉家无男丁,她和寡媳带着女孙靠几块薄地度日,声言割了麦子她就不活命了。末将见她着实可怜,纠缠下去又耽误别处,便让乡里暂且放一放。末将本打算今日再去……”
秦淮南王苻生一战成名“放屁!”苻雄骂了一句,“都像你这般缩手缩脚、期期艾艾,朝廷的诏令岂不成了一纸空文?既然没冤枉你,那就领罚吧!”
眼睁睁看着弟弟被执法军士带走,苻法仍不甘心,说:“丞相明察秋毫!只不过苻坚既为末将的副将,其责即是末将之责。故此,末将甘愿受罚……”
“说的在理!行,你也鞭责三十。出去领罚!”苻雄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就在苻法灰溜溜地向帐外走去时,邓羌出列,躬身拱手对苻雄说:“丞相,念龙骧将军年少,又系初涉战阵,可否将鞭责暂缓,许其将功抵过呢?清河王亦可比照执行。”
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口失,樊世也赶紧走上前来,笑呵呵地说:“就是啊,人家还是个娃呢!”
苻雄沉着脸质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该罚吗?”
粗人樊世将双手一拍,大声地叫起屈来:“我缺心眼,不知是丞相设下的圈套啊!”
说话之际,苻菁、徐成、石越、郭庆等将也都默默地站了出来,加入到求情的行列。
前秦名将邓羌“我现在明白了,为何打败仗!”苻雄目扫诸将,冷笑了一声,“军令如山,法不容情,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还能打胜仗吗!自今日起,再有人胆敢违抗军令,一律斩首示众,绝不宽贷!”
这句话把所有求情理由都堵死了。邓羌等人只得黯然归列。
“不就挨上几鞭子么?也值得如此大惊小怪,这点皮肉之苦又算个甚!”苻生若无其事地小声嘀咕。
这时,雷弱儿匆匆地走入帐内,对苻雄说:“丞相,陛下临时召见,我来迟了!外面是怎么回事呢?”
知道雷弱儿也打算替自己的两个儿子说话,苻雄露出毋庸置疑的表情,冲着他摇了摇手。雷弱儿见状也就不好多言。“你来得正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布置吧!”苻雄说。
帐外。苻坚和苻法正在接受鞭责。执法的军士显然已经手下留情,不紧不慢、有气无力地挥动着手里的鞭子。站在一旁的吕婆楼却还在埋怨:“你们就不能轻一点吗?”看他龇牙咧嘴的模样,似乎这鞭子都打到了他的身上。
受完责罚回到自己的帐中,苻坚十分沮丧,和衣蒙面躺了下来。如苻生所言,这点皮肉之苦并不算什么,况且他现在也意识到,自己确实存有过失,军法不容留情。让他感到难堪的是,大战在即,自己头一回统兵参战便触犯了军纪,众目睽睽之下受到鞭责,还拖累自己的兄长,心中有愧,脸上无光,觉得无脸去面对自己的将佐兵卒。
苻坚庶兄、清河王苻法苻法端着一大盘馒头来到弟弟身边:“文玉,该吃饭了!”
“你吃,我不吃了。”苻坚撩开头盖有些费力地坐起来,无精打采地说。
“这可不行!”苻法一面说话一面嚼着馒头,“倘若今晚有战事发生,你空着肚子怎么行呢?不怕你笑话,去年攻池阳,军情紧急时,我曾一边蹲着出恭,一边吃饭呢!”苻法开玩笑地说。
兄长的乐观情绪感染了苻坚,他也拿起了一个馒头,抱歉地说:“哥,我连累了你。”
“此话怎讲?这才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你心里千万不要埋怨爹,一来你我确有过失,二则战事不顺爹心里着急。他此举分明是要整饬军纪,以利来日再战。”
这时,一名将佐快步走了进来,急促地说:“清河王殿下,丞相有令:今晚马不卸鞍,人不解甲,枕戈达旦,不得有违!龙骧将军,丞相令你即刻随他出征!”
苻坚刷地站起。苻法赶紧抓起几个馒头,塞到弟弟手中。
上节:前秦风云:13、棋逢对手︳第五节:苻健咬牙下达“割麦令”
下节:艺高人胆大,苻雄奇袭子午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