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今天小冉就该大家解说中国前期的乡约。陈忠实写作《白鹿原》时,在陕西蓝田县查阅资料发现了《吕氏乡约》。陈忠实回忆道:”当初抄这份《乡约》条文的时候,多是一种新奇感觉。”带着这种新奇的感觉,陈忠实追溯历史,在小说中融入了诸多与乡约有关的内容。宋代蓝田人吕大钧制定并推行的《吕氏乡约》,是中国第一部成文乡约,影响后世千年。北宋熙宁年间,吕大钧制定《吕氏乡约》,在蓝田地方进行推广。吕大钧祖籍汲郡(今河南卫辉),父亲吕喜欢蓝田的山水,迁居蓝田。吕所生六子,五人考中进士,其中大忠、大防、大钧、大临,在《宋史》中均有传,其他二子则无直接文字记载。以文化上的造诣,科举上的成就来比较,有宋一朝,能与四川“峨眉三苏”相比肩的,只有陕西”蓝田四吕”了。
吕大钧与张载是同年进士,但对张载相当佩服,执弟子礼。张载学说的核心内容是学贵致用,躬行礼教,后来吕大钧制定乡约时,融入了张载学说,并加以实践。熙宁七年(年),吕大钧兄弟在乡为老父吕治丧。三年之后,丧服期满,其他兄弟都重新做官,吕大钧却不想做官了,他在乡读书论道,培养人才,同时制定《吕氏乡约》。熙宁十年张载去世,作为张载信徒的吕大钧觉得有推广其学说的必要,就在此年十二月,将乡约公布并实行。《吕氏乡约》共字,核心精神有四项,为“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德业相劝是针对个人的道德及事业。个人应该修身以提升道德,同时读书、治田、营家,改善家庭经济。礼俗相交规定了日常生活中乡人之间交往的系列规则。凡生老病死、婚丧嫁娶、待人接物等,应当遵照礼制要求进行,如果有困难,同约众人根据彼此能力,予以救助。
过失相规,是针对个人所犯的错误,制定相应处罚措施。违背乡约核心精神的,称为”犯约之过”。个人修养不足、为人懒惰、举止粗鲁、用度奢侈、临事不格,称为”不修之过”。其他还有酗酒赌博、造谣污蔑、行动不符合礼法、言行不一、营私太甚等,称“犯义之过”。不修之过、犯约之过,均罚一百钱,犯义之过罚五百钱。如果程度较轻,自己主动认错,可免于惩戒。对于屡犯不改者,则逐出乡约。对于表现好、道德情操高者,则”书于籍”,以示鼓励。患难相恤,详细规定了乡民之间互相扶助的内容,分水火、盗贼、疾病、死丧、孤弱、诬枉、贫乏七项。遇到此类事件,同约中人有义务提供钱财、器物、马、人力,帮助渡过难关。乡间如果有人未曾加入乡约,遭遇灾难之事,入约中人也有义务对其进行帮助。为了保证乡约的推行,在乡民之中推举人品端庄、刚正不阿者,担任”约正”,负责扬善惩恶,记录款项开销,组织集会聚餐等事务。同时设“直月”一人,依照年龄轮流担任,主持杂务。乡约规定,每月一小聚,每季一大聚,聚会由”直月”负责组织。礼俗相交是《吕氏乡约》中占据篇幅最大的部分,其中多是对古礼的节录,内容空洞,不符合实际生活。之所以在乡约中附入这些内容,与吕氏家族的风气有关。吕氏家族好古重礼,日常生活中,吕氏族人严格按照礼法交往,自然将这套思维搬到乡约中来。后来朱熹修改吕氏乡约时,对礼俗乡约做了较大幅度修改。
就乡约的制定及推行,吕大钧兄弟之间存在分歧,也有过较多讨论。长兄吕大忠认为,乡约中有过于激烈的内容,建议进行修改。吕大钧听从长兄意见,放宽了处罚措施,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二兄吕大防对乡约却持怀疑态度,在没有得到官方认可的情况下,依靠民间力量,聚集民众,维持乡间秩序,会让官方产生疑惑。再者朝廷之中党争激烈,公然推行乡约,会被人以“党事”攻击。故而吕大防建议将乡约改为“家仪”在家庭内部实行,或者改为“乡学规”,用来教授弟子,如此可避免风险。吕大钧则认为,乡约是针对乡人之间关系而设,不能改作“家仪”,改为”乡学规”倒是可以接受。至于与党争牵连,吕大钧则不屑一顾,认为“不知乡约有何事近之”。吕大防是兄弟几人中官职最高者,曾担任宰相,久经世故,于官场。对于乡约推行所带来的风险,吕大防极为担心,他一-再给弟弟写信,劝他放弃乡约,出来做官。吕大钧则告诉二兄,乡约与最初制定之时已有很大不同,且乡约之事乡人已经知道,不好放弃。
吕大钧制定推行乡约的出发点是维持地方秩序,劝民为善,进行教化。但通过乡约,将地方自治的权力集中在乡间土绅手中,必然会触动大一统权力的神经。友人得悉乡约之事后,纷纷写信给吕大钧,劝告他谨慎行事。乡约是前所未有的事物,又未曾得到官方的认可,在朝内政争激烈的关头,此类新鲜事物,最容易造成口舌之争,引发攻击。友人甚至认为,乡约的推行有强人所难的成分,且擅自推行,是对官方不恭。吕大钧承认乡约中有需要完善的部分,请友人提出修改意见。至于乡约本身,不过是如同市井行规一般,皆是最普通之事,推行起来并不为过。乡约推行时,距离王安石变法为时不远。王安石推行的保甲法,重在控制,轻于教化。吕大钧推行乡约,也是想弥补王安石保甲法的不足。吕大钧推行乡约,主要目的是对民众进行教化,改善地方风俗。乡约不强制参加,来去自由,来者亦不拒,去者亦不追”,重点在于教化,而不是控制。吕氏兄弟由科举出仕,成为地方上的望族,由吕大钧出面推行乡约,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在地方上很快推行开来。吕大钧将往昔深奥的哲理,外化为日常生活中的行为规范,并通过互助合作,帮助患难者。乡约推行后取得一定的效果,”行于冠婚、膳饮、庆吊之间,节文粲然可观,关中化之”。
元丰三年(年),大儒程颐入关中讲学,吕大钧与他有过接触。对于吕大钧推行乡约,程颐赞赏有加,评价道:“任道担当,风力甚劲。也在此年,吕大钧走出蓝田,再次出仕为官。当年的八月,天空中有彗星划过,朝野上下皆以为是凶兆。吕大钧乘机上奏,大谈道心之说,建议宋神宗招募有德义之士,讲求至道之实,使浩然之气充塞天地,如此就不必忧虑什么凶兆了。对于此类天人感应之说,皇帝听得多了,也不以为然。元丰四年七月,宋对西夏作战,吕大钧至转运使李稷帐下效力。李稷在前方因粮草跟不上,就让吕大钧回后方,向经略使种谔请求回师。不想种谔却不给他面子,叫道:“没粮草,你让李稷过来,吃我一剑再说。”不想吕大钧的戆直脾气上来,指责他道:”朝廷出师,去塞未远,却斩转运使,你眼里还有皇帝吗?”种谔碰到这种不怕死的文人也没办法,只好允许李稷回师取粮草。此番出师之后,大概是操劳过度,不久吕大钧就病逝于征途中,享年53岁。乡人感念吕大钧推行乡约,造福乡里,”相率迎其丧,远至数十百里,贫者位于别馆哭之”。此时乡约施行了将近五年半,随着吕大钧的去世,乡约试验也告终结。到了南宋,《吕氏乡约》被重新挖掘,受到重视。朱熹对《吕氏乡约》作了修订,他在”德业相劝”条中,加入了“畏法令,谨租赋”六个字。这六个字何其重要。由此六个字,修改后的乡约是在向国家政权表态,虽为民间自治,但受国家法令控制,将严格守法,按时缴纳租赋。由此六个字,乡约也被纳入国家政权体系之中,成为社会治理系统的组成部分。
朱熹同时将乡约中一些偏向于文人的内容及处罚措施取消,使得穷人也可以加入。就《吕氏乡约》中的乡民礼俗,朱熹化繁为简,使之更贴近民众生活。不过朱熹此时对乡约的大规模推行却持保留态度,他曾道:”且欲流行,其实恐亦难行。”经过朱熹修订之后,乡约在南宋得到了局部推行。朱熹弟子阳枋组织八十多人,以《吕氏乡约》为纲领,维持地方秩序,进行民众教化。南宋时期《吕氏乡约》的试验,也为乡约在后世的推广做了准备。至元明之际,刻印传播《吕氏乡约》进行实践者越来越多。明代陕西提学副使王云凤在蓝田四吕故庄创办芸阁书院,以向吕氏兄弟致敬。王阳明则效法《吕氏乡约》,在江西制定南赣乡约。《白鹿原》中,刻写有乡约的石牌,树立在白鹿村中。村中的男男女女,在乡约的教化下,”偷鸡摸狗之类的事顿然绝迹,赌博营生全踢了摊子,打架斗殴骂街的事件不再发生。白鹿村的人一个个都变得和颜可掬文质彬彬,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纤细了。《吕氏乡约》对中国乡村起着重要作用,影响乡村中的礼俗教化,指导乡村自治,《白鹿原》中所描写的这一幕,应该就是吕大钧所想象的乡村状态。
吕大钧是张载的信徒,《吕氏乡约》是张载学说的一次实践。张载认为人性本善,以德育人,变化气质,求为圣人。吕大钧推行乡约的主要目的,一是推行社会教化,其中包含着诸多礼法内容.是患难相恤,遇有危难,乡约中人彼此相助。《吕氏乡约》是后世乡约的范本,对维持社会秩序,进行民间自治具有重要作用,在今天犹有一定参考价值。今天的解说就到这里了,感谢您的阅读,我们下期再见!